中国书法家协会做了一件极有文化意义和文化价值的大事,它将陆续出版一套《中国书法大典》,囊括中国当代书坛颇具影响力的一批书家的作品,一人一集,使成系列。这一浩大工程的完成,将使当代人饱览中国书艺的多姿多彩,更是留给后人的宝贵遗产。这是真正的文化积累,是真正的积功积德,十分可嘉。
这个系列大典中,有谢云先生一集。
读谢云先生此集书作,我不禁有如下感想:在绘画和汉字书写这两种有区别又有联系的艺术领域,同时有两个有趣的现象,那就是少年儿童之作与垂暮老人之作的相似性与不同性。
我们看未经过训练的少年儿童,尤其是学前儿童“画画”或“写字”,看到的是随意、自由、天真、直率,甚至是莫名奇妙。通常,人们将此种情景称为“涂鸦”或“胡涂乱抹”;其实,认真讲来,这正是人类最宝贵的自由天性、自由精神和探索精神。这些儿童,直观看世界,直观看天地万物,却还未有对世界万物的理性知觉。可贵的是,这正是他们人生的起步。赞言之,整个人类文明的起步,又何尝不是如此!
笔者曾见过一个学前儿童,还不识字。他见成年人在方格稿纸上写满了字,便也在方格稿纸上写满一页又一页,都不出格。一位“现代派”画家看后大为惊奇地说:基本不重复地写出如此多不是字的字,一个成年画家也难做到。这可视为儿童艺术作品。
少年儿童作画写字,为何令我们成年人感到欣悦、可爱、有趣?冷静想想,因为我们和他们有共同天性,那就是自由与创造的禀赋,他们的画与字唤起我们的童心。而我们这些成年人,不自觉地患了“骄傲症”、“自负症”、常常“忘记”了自己也曾是少年儿童。
欣赏谢云先生的书艺,为何先说了这些?因为谢先生已年近八旬,却仍在书法艺术的长河里漫游,他的书艺与少年儿童作画写字有“似与不似”之美,“两极相逢”之妙。
“似”,指的是他的字初看之仿佛儿童之体;“不似”,指的是他毕竟有了七八十年的修炼,他做到的,是七八岁的儿童所做不到的。这里,是形的相似和质的不同。所谓“两极相逢”指的是一个八十老翁仿佛终于又返回到了自己的童年少年“境界”。此处,我用“境界”而不用“岁月”或“时光”之词语,也是想表明所谓“两极相逢”也存在一种质的分野。
谢云先生不会写正楷吗?否。不会写行楷吗?否。不会行草兼书吗?否。
秦始皇的政令之一“书同文”,对中华民族的凝聚和文化的发展,有极大贡献。“书同文”的历史,经过图画般大篆、小篆等的演进而达到正楷,也即流传至今的书写体和印刷体,可谓是最具大众性、社会性的标准化。标准化是统一、是稳定、是进步,是最有效的交流和交际工具(符号),必须坚持;但从书法作为艺术的特殊意义上讲,标准化也是一种“僵化”;它要求的是共性,排斥的是个性;书法艺术如果只在标准化的范围内兜圈子,必然难见丰富多彩的个性之作。
谢云先生要追求个性。在汉字演变的长河里,他上下求索,将目光投向甲骨文、金文、大篆、小篆、帛书、简牍。这种求索和寻觅,以他数十年的学养为基础,以他数十载的人生经历为基础,以他对汉字历史的演变为出发点。在一系列古老的文字中,他感受着先人的自由精神、浪漫气息、勇于创造的胆魄,令他十分感动和沉醉;而远古、中古先人书艺中的稚拙、浪漫、自由,与自己的现代感、当代感融合到一起,便使我们看到了一种极富个性的谢氏书艺。
谢云先生也不是灵机一动达到此种艺境。近20年间,我可算他书艺演变的一个见证人。
1980年代末,在中国美术馆看过他的书法展,楷、篆、隶之外,还有少量“现代书法”作品,即变形汉字。这以后,他在中国书法家协会从事领导工作。在中国书法家协会的几年,大大增加了他对当代中国书坛的见闻,更升华了他对汉字书艺的思考。及至退休,有了更多宁静和时间,他似乎更迷醉于对汉字的古老性和现代感的思索、琢磨、研究。他有这样一首七绝:“几树牡丹与玉兰,仙香芳蕙播瑶坛。风吹小草傍烟水,地角山阿独奏弦。”我将他最后一句作为本文的题目,就是想突出他退休后深居简出,身居斗室,而仍孜孜于追求汉字古典美与现代美的融合,追求自己的艺术个性。2007年初,中国国家博物馆收藏了他68幅作品,皆为篆、隶书作,并举行了隆重仪式,我有幸见证。几十件作品张挂起来,真是气势不凡,令人振奋。这些作品,既给人以悠远感、古典美,又给人以现代感、当代美,相当生动地透射出既有继承又富有创意的自由精神。年近八旬的老翁,那悬臂而书的颤颤悠悠的笔墨线条,跳动的却仿佛是一个孩童的心灵。
谢云先生将他的这集书分为篆书与隶书。依我看,这两种书体,在他,字体的不同更多些,笔体墨迹的区别则不多,或难分。这不是坏事。毋宁说,它们都是谢氏体。
欣赏谢云先生的书艺,不能急,需慢慢品,尤其需时时想到汉字悠久演变的历史。
《中国书法大典》谢云集另有一特点和优点,即所收作品皆为其自撰五、七言诗。当今书界自撰自书者太少,此点,谢云的学养是其优势。例如,看到秋瑾的塑像,他吟出这样的诗句:“侠士天河遗去恨,生英死烈女儿身。头颅抛洒标青史,啸傲秋风像一尊”。秋瑾临刑前,刽子手放下纸笔让秋瑾留遗言,时正秋风秋雨,秋瑾便写下“秋风秋雨愁煞人”。这是一位立志颠覆封建王朝的革命女性何等悲壮的呼喊!谢云自撰自书,从内容和形式两方面,均有独特性,是一卷完全的著作,不仅仅是书艺的展示。
原载于《人民日报(海外版)》 总233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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