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果你不是站在谢云先生的身旁,你很难相信眼前这个85岁的老人在挥毫之际那么的激情澎湃,那么的投入。一杆笔被他不断地在纸上撕扯、拉磨、绞转、盘绕……仿佛不是在写字,而是在抒发着自己内心的火热的情感,在进行着一种倾诉。
“写字就是战斗!‘
这个老人挥毫之际,喃喃地说着,给自己也是给我们。
谢云先生告诉我们,有一次,他正在写字,过于投入,”哐当“一声摔倒在地上,就什么也不知道了。他的老伴正在洗衣服,听到工作室动静不对,赶紧进来,把他扶起来,过了半晌,他才醒过来。
“我就愿意永远那样,在书写中忘我乃至死去。’
在当代书坛,谢云是一个巨大的存在,是一个以”古为今用“的创造性的书法家。他的书法,兼容篆、隶,化古为今,天真烂漫而又古朴苍郁,似书又似画,更是他心性与书法的结合。他独立的个性,深厚的学养,诗人的激情,与世俯仰的庄骚精神,使他获得了这种独立的存在。有些人对他的书法不理解,还有的人认为他书写的是一种”孩儿体“,书法作为艺术应该具备多元的理解,谢云是以自己强烈的个性与传统结合而形成的独特风格。
谢云的书法是一种高层次、高境界的创作,是对传统深入后而化解出的绚烂,洋溢着诗情诗意的本真,足个性精神与传统的结合。造端象形,金石铿锵,会心千古。每逢看见他写的字,都使人想起古人对仓颉造字的描述:“颉首四目,通于神明,仰观奎星圆曲之势,俯察龟文鸟迹之象,博采众美,合而为字。”用这些话来形容谢云先生书写的鸟虫篆,可谓恰如其分。
谢云的书法是他对传统的解读与重构。仔细品味他的书法,完全是以篆隶为基础的一种放逸与冲淡,每一个字都是有根有据的。但他又不完全是传统,而是充溢着一种现代人的不拘成法表达性灵的精神,甚至可以说,在当代的书法生态中,谢云‘的存在,是对甲骨篆隶的一种补充,是现代人对于甲骨篆隶的又一种解读,深沉、童稚、敦重、纵任、幽邃、神秘。他对艺术的大胆突破,是一种不可抑制的激情的放射。
这种激情,也许会被人理解为怪诞,就是这种怪诞也是一种审美直觉的反映。美国美学家桑塔耶纳在《美感》一书中这样说:“一件似乎是怪诞的事物,在本质上可能劣于也可能优于正常的典型。那是有关它抽象的物质和形式的问题。然而,一件新事物,直到它的形式深印在我们的想象中,以至我们能够掌握它的统一和比例为止,我们总觉得它扰乱了和歪曲了其他的形式。如果这种淆乱是绝对的,这事物就简直等同乌有……然而,假如这种淆乱并非绝对的,而且在形相的奇异中,我们还依稀感到它的统一和性格,那么我们便说它是怪诞。怪诞是有形非形,混乱不清,仿佛畸形的东西。”我们认为,这一句话也是理解谢云书法的注脚。谢云书法是把甲骨与篆籀进行了重新的解构与创作,“恢诡谲怪,道通为一”(《庄子·齐物论》)。他在甲骨篆隶的书法创作上的探索是具有时代意义的,更具有一种超越时间的跨度。万物毕罗,独孤不败,四顾寂寥,谁是来者。
我认为,谢云的书法是他作为诗人的深挚情愫的一种表现,他的诗歌、绘画与书法都是一体的。刘曦林先生说谢云的书法“结体随便,章法随便,线条随便,墨色也随便,天真烂漫而无做作气”。但从我们观察,他的这种“随便”之中自有法度,自有森严之处。他自小习字,始学颜柳,后追篆隶,崇汉碑,喜甲骨、封泥、竹简,出于古而变于古,以篆籀笔法作书,贴近童趣,随性自然,完全是以艺术来表现自己的真情。“无拘无束地/对笔墨的感受/吟魂风骚/生机的真味/做不完的书梦”,“笔墨智慧清风发/波折变化心与手/诗的理想,美的气息7寸管里烟霞无尽”,“浓淡荣枯一枝笔/但抱妍骨藏锋里/驱毫移精神遐想/滞机遇来解其中味”(《笔潮》),这些诗句,就是对他的书写状态的最为细致的刻画,在一种自构的世界里沉想,在笔墨的挥动中构造一种理想的意境之美。
谢云说:“书家与诗人的心灵,都应该蕴藏着跳动着,有这种’让沉睡在石碑和纸帛上的汉字醒来‘的气息。书法的本体为线、造型、墨韵、章法的形式美,而其核心审美价值,则为文化内涵。书家与诗人的创作,必须首先完成汉字的思考。自甲骨文出现,中国的文字大体上五百年一大变,到了汉代,各体齐全,时至今日,并无新的字体出现。华人无论安居何处,见到汉字,便自然而然会联想到神州大地,联想到汉民族浩如烟海的典籍及生生不息的繁衍。对汉字的思考,在某种程度上,是对汉民族本源的思考,更是对汉民族文化积淀的掂量。”谢云对于汉字书法在表现上的发掘,对于传统进行变异化的创作,完成了作为一个艺术家、一个学者、一个诗人对于这个时代的思考、抒情。
深入传统是一种很容易说却很难达到的情境,深入传统更能站在当代,更是一种高度。谢云先生以他在书法创作上的特立独行,耕耘了达三十年之久,他是一个自觉地“站在当代”的艺术家。他是自觉地用古舆的方式来诠释现代,用现代的精神来变异古典。他创作的谱系来自汉代之前的传统,也来自于自我的实践与经验。在他面前,所谓正正规规的传统是无法对应的,所谓正统的某些观念是无法接受的,这是一种真正的个性的创作,既古典又现代,既个性又兼容,只有站在艺术的角度,站在当代的创作前沿,你才能领会他,理解他。
可以说,日本有大字书法,有意象书法。我们说,我们有谢云书法。你说鸟虫篆也罢,孩儿体也罢。谢云是中国的,同样也是世界的。
原载《中国书法》2014总第004期下半月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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